引子
聊聊《金刚川》。
公映后看到很多评价，自然也不乏争议。我觉得很有趣的是，透过一些声音，的确能窥见当下的社会一角，比如类似这样，让人哑然失笑的评论：
「形式和特效上用了新的东西，骨子里还是老一套的所谓牺牲精神，这电影绝对加强不了大家的对抗美国的意愿，看完只会反战。」
我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面对《金刚川》这样一部如此特别的电影，谈优劣评好坏，不如，聊聊感受。
感受最真实，感受不骗人，感受，就是最好的影评。
1.
燃与冲动
《金刚川》给我最直观的印象，俩词儿：
热血、煽情。
很多人可能被最后的人桥所打动，但最触动我的，是另外两个地方：
一个是开场part，李九霄远望河对面高炮台，忽然燃起数颗曳光弹，立刻一个激灵：
他们要玩命，我要过去支援他们！
另一个，不是具体某个瞬间，总结就是，张译、吴京和希尔的，两炮vs一机。
这两个地方，是实打实地把我看燃了，想在影厅里吼一嗓子的那种燃。
后来想想，上一次有这种感受，是《八佰》里，郑恺和其他无名战士绑上炸药包，报着自己名号、义无反顾跳进钢板阵的段落。
怎么说呢，就是一种，打急了眼，骂一句“我日你妈”，老子一切都不管不顾了，豁出命去就是跟丫死磕的，冲动。
对，就是冲动。
2.
君子与变态
之前聊过，战争片发展到现在，从1.0到4.0，表达层面的深度，早已被说尽了（戳此回看）。
战争片到4.0，是彻底的反战，战争使人异化，驱人变鬼，逼人成魔。
事实上，在我看来，从《八佰》的郑恺和那条写着“舍生取义”的布条，到《金刚川》杀红了眼同归于尽的张译、吴京和飞行员，这些人物，身上都透着某种“变态”感。
嗯，就是变态。
在这，这个词没有任何贬低和冒犯，是单纯中性的表达。它体现着在战争这个极端残酷的环境下，人会受到怎样的影响，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张译的人物虽然叫张飞，但能看出来，日常生活中他绝对不是一个粗人，而是个彬彬有礼、谦让温和的君子，甚至可能多少还带点怯懦。
但杀到关键时刻，他会在手下士兵的犹疑中，坚定地打出那些曳光弹，豁出命去跟敌人拼个你死我活。
因为有主旋律的光环在，《金刚川》不可能去完成彻底的反战表达，这也不是主旋律所能承载的重量，但从两炮vs一机的对决中，从李九霄一瞬间决定赴死的反应中，包括最后靠肉身搭起的人桥，其实都能看到战争对人带来的异化。
按这个方向，就要说到我对《八佰》不满的地方了。
关于《八佰》在主题表达上的拧巴，我之前写文章专门谈过（戳此回看），如果现在对比这两部战争片，我想自己对《八佰》的无感，也和人物塑造上强烈的设计感有很大关系。
《八佰》是以逃兵为主视角的叙事，最后的人物弧光，则是完成了从逃兵到英雄的身份转变。
逃兵从贪生怕死到舍生取义，完全是编剧的强行安排，连带着南岸人民一起，背后隐喻的是国人需要被唤醒，需要团结起来共同抗敌。
这个目的没有问题，但最后也不能掩盖，整体创作思维就是非常顺拐的。
亦是不符合人性的。
3.
动物性与人性
什么是人性？
百度告诉我：
人性的本质，就日常用语上有狭义和广义两方面：狭义上是指人的本质心理属性，也就是人之所以为人的那一部分属性，是人与其它动物相区别的属性；广义上是指人普遍所具有的心理属性，其中包括人与其它动物所共有的那部分心理属性。
这就说的很清楚了。
《八佰》那些逃兵身上的，所谓贪生怕死、趋利避害，按广义的概念，也算人性，但狭义来看，其实不算人性，算动物性。
战争片在创作上，既可以讲人在被极端环境下被逼出的动物性，也可以讲被逼出的人性，但如《八佰》这样由动物性升华为人性的表达，本质上，其实是创作者的一厢情愿。
所以说起来，张译饰演的老算盘，才是一群逃兵当中更真实可信的那个。他在出逃前对欧豪说的那番话，是真的让我相信，那就是来自一个窝囊废的肺腑之言。
回到《金刚川》。
趋利避害是动物本能，反过来，舍生取义，就是人之所以为人的那个人类本能。
电影的英文名叫“牺牲”，几位主角最终都惨烈牺牲，电影歌颂的，也是这本能。
再强调一遍：
这不是伟大，这就是人性，就是本能。
有人可能说，你抬这杠、较这真，有必要吗？
很有必要。
4.
伟大与渺小
看过的都知道，《金刚川》在三个视角叙事中，专门安排了一个敌人视角。
飞行员希尔像个自由的美国牛仔，最后哪怕违抗军令，也要折回去与张译一决胜负。他身上那种不管不顾的死磕到底，本质上和张译的暴走，是没有区别的。
为什么这么设计？
为了不去刻意丑化敌人？体现我们拍抗美援朝有多么客观中立？
没那么简单。
在我看来，编剧用这个对战双方如照镜子般的玩命死磕，告诉我们：
战争打到最后，早已无关胜败，无关伟大，更无关正义，纯粹就是人性本能的对拼。
能表达到这个层面，《金刚川》已经接近触及主旋律电影的创作天花板——这也是在时间紧任务重之外，我对主创们最大的敬意所在。
几十年后的你，可能看书看电影看纪录片，浑身热血沸腾，只想把这人性，上升到高不可攀的伟大。
但想想，那些牺牲在朝鲜半岛的志愿军忠骨，他们作为一个个个体，最终，不过是被战争吞噬的一具肉身。
所以，看完电影，除了向志愿军战士表达最高敬意，我们更该看到：
不管打着什么旗号，战争都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可怕的那个发明，没有之一。
哪有那么多纵横四海挥斥方遒，对我们这些渺小的普通人，战争就是地狱、是噩梦、是永远不想沾染的瘟疫。
从这个角度，贪生怕死也好，舍生取义也罢，热血沸腾也好，冷静思考也罢，关于这部电影的绝大多数讨论，其实都不重要了。
当下这个世界，最有价值的那个人性，就俩字：
反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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