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走出非洲》到《白狮奇缘》:非洲的电影影像何时“走出”禁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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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非洲非洲,占据地球陆地五分之一的一块大陆。长8000千米,宽7400千米,赤道线差不多刚好把它一分为二。内地的高原有着广阔的热带雨林带、树林丛生的热带大草原和长满牧草的原野。而最北面则是世界上最大的沙漠:撒哈拉沙漠。人类的古老祖先,正是从这片美丽而丰茂的大地出发,走出非洲,征服了全世界。

《走出非洲》同样也是一部电影的名字。其同名原著是丹麦女作家凯伦·布里克森(笔名伊萨克·迪内森)创作的长篇自传体小说。讲的是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前,一位爱慕虚荣的富家女为了得到一个男爵夫人的称号,从而离开故土丹麦远嫁来到了东非的肯尼亚之后发生的故事。1986年,电影《走出非洲》获得了第58届奥斯卡最佳影片、编剧、导演在内的七项主要奥斯卡奖项,以及第43届美国金球奖剧情类最佳影片等奖项,跻身电影史上的“经典”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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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非洲》

就电影艺术本身而言,《走出非洲》将非洲大陆和遥远的西方文明衔接在一起的卓越的艺术功力着实叹服。对于许多(非洲以外的)观众来说,这种功力绝对经受得住时间的考验的。

然而,这部这部电影如同它所表现的上世纪早期的时代本身一样,充满着浓郁的殖民地色彩氛围。观众只看见了一个“白人女性(凯伦)”如何与陌生、恐惧开展斗争,如何与爱情纠缠……与此同时,黑人——非洲大地的主人——此刻却仅仅是作为默不做声的用餐侍者站在一旁。无怪乎有人批评这部影片:

“只是把白人放到了非洲这个环境当中来演绎一些好莱坞的老段子,虽然把观众的目光吸引到了非洲这片大陆上,但是银幕上的非洲给人的印象总是贫穷、落后和野蛮,或者是白人冒险的天堂。”

不过,实事求是地说,《走出非洲》所反映的也是(部分)事实。在影片中故事所发生的那个年代,正值西方殖民主义的“正午”时刻。诺大的一个非洲,只有区区两个国家(埃塞俄比亚与利比里亚)拥有名义上的独立地位。其中的利比里亚的统治权一直掌握在美国黑人后裔而非本土居民手中,而埃塞俄比亚也只是在战场上打败了意大利人之后才幸运地保住了自己的独立。英国、法国、德国、西班牙、葡萄牙,甚至小的可怜的比利时都在非洲拥有自己的殖民地:面积只有3万平方千米的比利时王国,在非洲却有着一块广袤达234万平方千米的领地,比属刚果(今刚果民主共和国)。当然,法兰西与大不列颠才是这场瓜分非洲的帝国主义竞赛中的大赢家,“三色旗”与“米字旗”覆盖了彼时非洲版图的大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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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的殖民

白石奇缘 法国是电影的起源地。先天具有奇观特质的非洲大陆自然也逃不过电影先驱们的眼睛。“(电影发明人)卢米埃尔的摄影师们每到一座城市,就热衷于拍摄众所周知的当地景点。”在他们1905年拍摄的系列风光短片中就有十余个有关北非风景的镜头。而在今年(2019)年的海外电影市场上赢得最高票房的法国影片《白狮奇缘(Mia and the White Lion)》同样在非洲取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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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狮奇缘》

《白狮奇缘》的片名,直译叫做“米娅与白狮”。从许多方面来看,它都与半个多世纪之前的英国影片《天生自由》有着相似之处。作为动物保护主义题材的作品,《白狮奇缘》讲述了居住在南非的英国女孩米娅帮助白狮“查理”回到自然保护区的故事。这样的情节,当然会令人联想起《天生自由》中的奥地利女作家乔伊•亚当逊,与其所收养的失去母亲的野狮“爱尔莎”——也就是进入过人教版三年级语文教材中的《小狮子爱尔莎》。

这样的电影主题,按理说应当归于“人畜无害”之列。问题在于,《白狮奇缘》所展现出来的非洲影像——21世纪已经过去将近五分之一时的非洲——却依旧没有走出当年《走出非洲》所营造的那种浓郁的西方式的文学非洲意境和境界——尽管那是1914年的非洲。

《白狮奇缘》的故事发生地,是有着“彩虹之国”之称的南非共和国。《白狮奇缘》中的影片中的主角米娅一家,他们在兽场的助手,交易动物的掮客,乃至狮子的买家,几乎清一色全部是白人。如果不是影片中特意提及了“南非”这个地名,以及非洲特有动物(大象、长颈鹿、狮子与鬣狗)的频繁出现的话,作为电影要素之一的“地点”,几乎将是模糊不清的。

这不免与现实景象有几分差异。诚然,白人(欧洲人)在南非有着四百年的殖民史,个中的两个群体——英国人与荷兰裔的“布尔人”之间还曾爆发过形如狗咬狗的战争(英布战争,1899-1902年)。但是,黑人(班图人)始终构成这个国家的大多数。目前,80.7%的南非居民为黑人,超过白人人口的十倍(7.9%)。

尽管早已没有了臭名昭彰的“种族隔离”制度,尽管黑人在南非总人口中占据压倒多数。但《白狮奇缘》影片中的南非,却依旧是属于白人的,与《走出非洲》中一个世纪前的一小撮欧洲“文明人”统治着肯尼亚几乎别无二致。可以说,黑人却在《白狮奇缘》电影中被极度边缘化了。影片中第一个出镜,也是戏份相对较多的黑人角色是米娅家中的“佣人”——勤劳而温顺,无论从体态还是身份都像极了又一部经典电影《乱世佳人》之中,由黑人女演员哈蒂•麦克丹尼尔扮演的黑奴仆人“曼妮”。在白人的管理下,《白狮奇缘》里的兽场一如《乱世佳人》中的庄园,秩序井然,欣欣向荣。作为黑人,所需要的只是在既定秩序下的驯服与勤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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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佳人》中的黑人保姆

在殖民主义的时代,这样的思潮并不罕见。在1935年放映的英国电影《桑德斯河(Sanders Of The River)》里,非洲人见到英国人都必须俯首作揖。当土著酋长散播谣言声称英国殖民者桑德斯已死,非洲从此将没有律法时,影片所匹配的画面居然是鹿、大象等各种野生动物在原野狂奔的镜头。这仿佛是在暗示,没有了白人殖民者,非洲就会变成动物世界,再现“丛林法则”的噩梦。在2018年底上映的《白狮奇缘》当然不敢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把非洲人描绘成低劣人种,但影片中的白人种族优越感,依旧若隐若现。

另一方面,即便是纯粹白人视角的《走出非洲》,其中的黑人形象同样也是正面的。“相对于机械化、城市化和不自然的欧洲当代生活,马赛人自给自足、团结和自然的生活是令人羡慕的”。这些非洲的土著人并未隔断与自然的联系,而是与自然和命运友好相处;崇尚自然之物。原始自然的非洲大地俨然成为喧嚣嘈杂的资本主义社会里的一处“世外桃源”。

相似的一幕在《白狮奇缘》中得到了再现。实际上,这部影片的现实意义在于揭示了当代世界里形形色色的丑恶交易中的一桩。南非的许多兽场会“合法”地饲养狮子,但不是为了庇护而是为了“合法”地将其出售给买家。这些一掷千金的有钱人买来狮子并不是如同前拳王泰森一样当作宠物饲养,而是以猎杀狮子后留影炫耀自己的财富——当然,是在在绝对安全的距离,在铁丝网的后面用狙击步枪夺去狮子的性命,实在毫无“勇气”可言。就这样,过去十年就有一万多只来源于兽场的狮子在南非被“合法”地猎杀,而全世界的野生狮子现在只剩下了两万多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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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种针对大型猫科动物的“炫富”行为,曾经是殖民主义者的惯常行径。当非洲的殖民者以猎杀狮子为荣耀时,他们的印度同行也会以获取孟加拉虎的虎皮炫耀自己的尊贵地位。作为一种鲜明对照,《白狮奇缘》中多次提到了一个名为“尚加纳(Shangaan)”的族群,他们相信白色狮子会是神派来的使者,因此不但不会加害狮子,反而会加以保护。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样的做法都是值得赞许的。

但这部影片却刻意隐去了真相的另一面。当代的“尚加纳”是一个跨国族群。其大部分人口(超过450万)生活在莫桑比克和津巴布韦,只有大约150万人生活在南非。在传统上,这个族群的生活面貌的确如同《白狮奇缘》电影所展现的那样,每个家族都有属于自己的村庄,被田野和牧场所包围,与野生动物和谐共生。然而,早在1964年,南非当局就开始对“尚加纳”族群的居住地进行了重新安置。如今,还居住在原始村庄中的尚加纳人不到总数的一半,大多数人都已经涌入了南非的大小城镇,尤其是定居于约翰内斯堡和比勒陀利亚这样的大都市。《白狮奇缘》为刀耕火种的原始部落生活涂上了一层神圣的油彩,仿佛是在暗示,维持这种落后的“原生态”面貌,才是黑人的“正途”。这恐怕是一种殖民主义者的视角。

重现种族隔离白人管理下的现代化加上保持原生态的黑人,这两点加在一起,令2019年的《白狮奇缘》呈现出了一种奇异的色彩——令人回想起1994年之前,种族隔离时代的南非。影片中主人公一家富足安逸的生活,与不时在中文网络上出现的“南非上如何从发达国家变成发展中国家”的论调仿佛相映成趣。问题在于,被电影“边缘化”的黑人在“种族隔离”时代仍然活生生地存在着(而且是人口的多数)。假如以按照欧洲居民人口来计算国民收入水平,南非确实可以列入发达国家。但要是按全非洲居民人口来计算的话,南非的国民收入水平则属于最落后国家之列!1983年,亚裔(主要是印度人,日本人算“荣誉白人”)人均可支配收入只及南非白人的37%,有色人种是26%,居住在城镇内的黑人是22%,居住乡村的黑人更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只有6%!结果,所谓“发达国家”的南非只是建立在“黑人不算人”基础之上的幻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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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非各种族收入差异

有人说,“媒介对社会各群体的描述,就是描述者本人的刻板印象的反映。”当下中文网络上对于种族隔离时期南非(白人)社会有意无意的“美化”,其部分原因或许在于,当许多中国人在谈论非洲时,其实在说欧美电影工业制造的非洲影像。以好莱坞为代表的欧美电影中的非洲影像成为中国人想象非洲的主要源泉。中央电视台电影频道在 2007年的一期《世界电影之旅》节目中,曾经如此描述好莱坞的非洲情结:

“非洲是世界上最原始、最热切的土地,它壮美的景象令人向往,它独特的风情令人称奇。作为世界电影之都的好莱坞,它的银幕世界自然少不了以非洲为题材的故事,在它的故事中,那里是一个安详和动荡并存的大地,光明和黑暗交织的国度,人性与血腥纠缠的世界……”

问题恰恰在于,欧美电影的确称得上是一种真实的非洲影像么?如果联想到西方电影对于中国形象的塑造,同样经历了“落后”、“愚昧”、这一阶段,答案恐怕是不言自明的。在现实生活中,诋毁中非关系的中国“新殖民主义论”、中国在非洲“寻找能源无原则”等论调频频见诸于西方媒体。电影《白狮奇缘》中更是出现了一个镜头,当米娅带着白狮开车前往“尚加纳”之地时,道路却意外被一处新建的商场所阻隔,其隐喻十分明显——它建立在了通往动物保护区的必经之路上,正是“现代化”阻断了白狮的“回家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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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影片中,这座商场偏偏名为“中国商场”——影片中甚至出现了汉字写成的横幅——其中的寓意,如同距离《走出非洲》那个时代一个世纪之后的非洲影像一样,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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